下唇,眼泪已源源不绝地流出。他把摆在左侧的水盆,推落到地上,不管不顾地抱住我消瘦的身躯。
「周清阳,我们都会得到幸福的。」被他拥抱的我,彷彿有源源不绝的力量,驱使我能说完想要说的话。
「我已经得到了。高以辰,不管我们会遇到什么难关,你相信我,我会……我会克服一切,只要能跟你在一起。」
「但是,我要死掉啦。」死过一次,便对死亡无所畏惧。
抑或说,打从我在这张病床上,看着周清阳从青涩懵懂的少年,转变为成熟稳健的大人时,已满足我所有的奢望。没有活下去的期盼,自然就不会对死亡感到害怕。
「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。」
周清阳大力摇头,「不、不行,高以辰,你必须要在这里接受治疗。」
「阿阳,你很清楚,我活不了。」让他为我受了这么多委屈,是我最大的过错。可喜欢有什么错呢?无论是哪个时刻、哪种性别,我都因自己拥有告白的勇气,而感到很骄傲。「你带我回家,好不好?我有东西,要交给你。」
我不想在医院的清晨中死亡。
不想在没有把那样东西,亲手转交给他之前,轻易地断气。
「我不要,我做不到。」
「你做得到。」对我有求必应的周清阳,怎么会有做不到的事情?「医院早就不想让我待在这了,不是吗?我们不要待在这,给人家添麻烦。我想回家,我有东西要给你。」
「不──」
「这是我其中一个生日愿望。」
闻言,周清阳不再拒绝我。
「你能,答应我吗?」我的阿阳,很少哭泣。他每次流的泪,都是为我而流。
周清阳停顿了很久,久到我以为,他靠着我的肩膀,陷入了睡眠。
我仰着头,盯着洁白无暇的天花板,陷入了沉默。无声无息,等候周清阳的回应。
维持这样的姿势,不知过了多少时间。
终于,他用乾哑的嗓音,对着我说:「我答应你,高以辰。」
都说近乡情怯,可我因重生过的关係,倒不怎么害怕回家。
「你爸妈,都不在。」不太会说谎的周清阳,带我抵达我家时,乾瘪地说了这句话,并没有解释的意思。
「我知道。」一段婚姻有没有办法维持,某些时刻,无关于爱情,是与现实有很大的关係。「我知道他们早就离婚了。」
只是知道归知道,我仍会有说不出的惆悵。
「……嗯。」周清阳同样不会安慰人,像一块会移动的木头,推着我瘫坐的轮椅,走入屋内。我巡视几乎被清空的一楼玄关与客厅,越发后悔过去,没有在死前回来一趟。
哪怕这里一无所有,也是我长大的地方,我曾经的归宿。
「你想要上楼,是吗?」
「对。」
一米九的周清阳,轻松把只有骨头的我,公主抱起。
「周清阳。」
「怎么了?」
「一般人,生日会有三个愿望,对不对?」我说完这句话,周清阳已把我带到二楼。二楼倒是还摆放一些陈年旧物,旧物唯一的共通点,是它们全都属于我。
我爸妈都不想把我的东西带走。
不是他们无情,是怕触景伤情。
「是。一般人生日会有三个愿望,但你想要多少愿望,我都会满足你。」
「我不要,我只要三个就够了。」能置身于他的怀抱,已让我非常幸福。我不能,太贪心。「强行要你带我回来,就使用了一个。」
医院的医护人员,倒很赞成让我出院。他们认为,落叶归根,趁能喘着气,离开医院,就别再滞留。他们都是很好的呀,我很感激他们。
「我还有两个。」
周清阳听了我稚气的话,笑了笑。他把我放在床上,我却要求他躺在我的身边。
「不用了,我躺下,你睡得不舒服。」
「你会不会想太多啦?我的身体,早就没有一块是舒服的地方。有你的体温在,才能让我,舒坦一点。」
很奇怪的是,我离开医院,气好似通顺了许多,不会再那么喘了。
难道,这是所谓的回光反照吗?
「阿阳,陪我躺着吧。」
拗不过我的他,只好爬上我不怎么大的床。在他躺下的前一刻,我拉着他的手,「你打开我的床头柜,里面几本我画的素描本。」
「素描本?」
「嗯。」我让他把我藏得最深的秘密,摊开来,公佈在阳光底下。
里头画的主人翁,满满,满满的都是他。
周清阳沉默翻阅着,一页一页,双唇始终紧紧抿住。
待他张开嘴,压抑的啜泣声溢出:「你为什么要这样?高以辰,你为什么要这样?」
他停留在,我写下「爱人倘若注定孤寂,我愿上演齣独脚戏。」的那一页。
「你想要我,为你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