穿越四千年,我回到孟斐斯那王权依旧、富丽堂皇的王宫中。姿态曼妙、千娇百媚的舞者们,在千盏灯火如星河的宴会厅里轻解罗纱,为身穿长袍的贵人们,表演撩人的七重纱之舞。
月光下蜿蜒的尼罗河水上飘浮的千瓣蓝睡莲,空气中若有似无的淡淡焚香气味,朦胧远方尘沙中的金字塔。
阿佩普神庙中的雕像与壁画,色色如新。时间彷彿未曾流逝,一切不过发生在昨日。
只在昨日。当我张开眼时,见到自己躺在一间加护病房里。
一名黑色长发,背影熟悉的男子,如同鬼魅般,又好似是我的幻觉,驀然地消失在我眼前。
而叶卡洁琳娜告诉我;这一睡,已有一个月之久。
※
我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很长的恶梦。
但愿我从未见过欧西里斯,灵魂上未曾缠绕任何诅咒,且从未实际与那个只该在壁画上出现的名字──古埃及第五王朝的第三任法老内弗尔卡拉交谈过。
我寧愿从来没认识过内弗尔卡拉。
我希望能作为一名开明的现代人,每天听见祷鐘的声音,平淡地继续着日出而作、日落而息的生活。我爱我的工作,也爱我的生活。
不论是被作为燔祭献祭,或是被掐死、烙印、肢解、推入水中淹死,都不是像我这样的凡人,所能想像得到的经歷;而我也并不情愿去体会这些。
听说我是被尼罗河畔巡逻的警察发现的。
「有一些决定结束自己的生命、脱离悲惨生活的人,即使到了死前,对这个世界本该没有任何牵掛,却因为来生还想再作埃及人,于是选择跳入尼罗河的急流中,直到身体被滚滚东逝的水流所吞噬。」
我被转移到普通病房以后,当晚负责巡逻的那名警察,同时也是我的救命恩人,阿里雪瑞夫来探望我。他是这么告诉我的。
「可以的话,我希望能拯救更多人,让他们不要纵身跳入尼罗河水中。这不是真主愿意看见的。
「人应当珍惜真主所赐予的生命,并以保护生命为荣、糟蹋生命为耻。自杀使这些人不但没有来生,更无法在死后进入舍希德(天国)。
「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伤痛的事,会使得你想在尼罗河里自尽。可以的话,我希望你能把这次的笔录,当成是我们之间家常的间谈就好,别感到有压力。」
他说:「不论要花费多久的时间,我都愿意听你说,所以请你把使你感到不安或者痛苦的事情告诉我,不要藏在你的心里。」
「我……我不是去自杀。」我的声音沙哑。「我没有……真的没有!我并不是这种人!真的不是!你可以问我在大学里的同事还有学生,我本来是一个很开朗乐观的人……我热爱我的生活与职业……」
直到阿里递来一包卫生纸,我迟迟没接过,他直接拿着纸巾,轻轻地帮我抹了脸,我才发现我竟然哭了。
我想,现在的我看起来,一定更像是一名自杀未遂的人了。因为我太歇斯底里了。我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人,那些戕害身心的古埃及体验,对我造成的影响太坏了。
即使事实上我是被一个我不知道是谁的人给推下去的,但是倘若被埃及当局定案成投水自杀,这将对我本来在开罗大学的教职有很大的影响,我很可能会被解聘。
「你的情况让我很担心。你说话的时候会颤抖,眼神飘向别的地方,有时紧握着拳头,有时过度换气。你看起来很惊惧、不安,有点像是ptsd的症状,通常是被绑架或者是受到重伤害的倖存者,会发生的情形。」
作完笔录以后,阿里递了一瓶矿泉水给我。
我竟迟疑了一会儿,没接过。
萨胡拉是怎么往我酒里掺东西的,情景仍歷歷在目。饮下那一杯酒的后果就是惨死!
「虽然这么说可能没什么说服力,但是我非常希望,能因为我是警察的缘故,多少赢得你的一点信任。」
阿里无奈一笑,亲自为我扭开矿泉水瓶盖,放到我的手里。
我大口地饮着水,试图去平息我胸中的骚动,「对不起,真的很对不起,我不是故意要这样的。」
阿里摇头,「你铁定还有许多的经歷,是你不方便告诉我的。人的性格是被经歷形塑出来的,这怪不了你。别说对不起,这没什么好对不起的,不是吗?」
「谢谢你……」我哽咽着看着他,「你是一个好人。舍希德定然有你的一席之地。你的品行,真主全看在眼里。」
阿里闻言,温柔一笑,对着我柔声说道:「rouhi先生,刚才和你聊过以后,我认为有些内容,若是照实往上呈,可能等到你康復之后,还得再来警局跑很多趟,所以我会选择性地呈报,好吗?」
他接着说道:「我会将这起案件定性为失足落水,而不是投水自尽。这会为你省去很多麻烦……否则若是精神病院那里,派人将你强制送医,你很可能无法继续手头的考古工作。」
「我希望在塞加拉的现场工作,能使你的心灵得到宽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