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十岁是中年的开端。人一旦过了三十,就能忍受任何一种变故。
因此江未神色平静地推开文史教研室的门,走到窗边分配给自己的座位上坐下,胶合纪黄昏的日光从纱窗外照来,在他的侧脸落成密织的网。
“江老师,你猜怎么着?你女儿在我班上。”副教授吴默为左手拎着公文包,右手端着双层玻璃茶水杯,腋下还夹着新收来的学生作业,他用皮鞋尖顶着教研室的大门不断敞开,直到门脚咔一声吸上门碰,不再自动闭合。
江未恭谨地抬眼看向这个四十岁出头的前辈,只问:“她表现怎样?”
吴默为把满手东西安置在桌上,挠起有点秃的额发,嘟囔着“我看看”,这时窗外才响起下课铃。这个老滑头,准是用当堂写作的方式水掉了半节课。
同学们自然配合老师水完作业,两厢欢喜地早早下课了。
等铃声响尽,吴默为才嘿然一笑:“年轻爸爸里像你这么负责的不多见了,要不你先看看?”
吴默为从包里抽出贴着“创意写作通识课”的文件夹,又从文件夹里抽出一沓参差不齐有白有黄的稿纸,翻了半晌,寻见“江魅”的名字,不看内容就立刻伸手递给了江未。
他俩桌子面对面,中间只隔两人的电脑。递过来的同时吴默为讨好地笑了笑:“江老师才华横溢,女儿自然也聪明绝顶,这门课得满分不难。”
江未即将升任文学院领导的消息飞了一个月,任谁都想巴结着点,吴默为只是格外夸张了一些:第一节开课就急急给人家女儿承诺了满分。
都说江未老师英年早婚,育有一女,格外重视独生女的教育。尽管从未见过父女二人在校内直接接触,还是有好几位老师,声称自己见过江未在女儿上课的教室后窗停驻——他仔细看一阵,便沉默地带着几不可察的笑意离开。
一定是关心女儿有没有认真听讲,而女儿也一定特别争气。
有些想评职称的老师起了歪心思,盘算通过江未的女儿提前攀好关系,电话打到江魅班主任戚如佐那里,立刻被转接给江未,这位青年才俊坚决地劝说一通,来攀关系的人都感到了羞耻,再也不敢去打扰人家的女儿江魅。
至今,多数人甚至不知道江魅是这许多平凡女学生中的哪一个。
只有吴默为这种高校圈的老滑头能想到这么巧妙的方式。
江未果然接过江魅的练笔作文,把迭得歪歪扭扭的纯白A4纸展平,认真看起来。
江魅用黑笔写作,然而本该肃穆的白纸黑字,看起来没有任何章法。每行从左写到右,一个字比一个字高,直翘到天上去:
“创意写作课上,吴老师建议大家从男主视角展开叙事,问他为什么,他支吾半天,说名着里都写男主,你们为什么不写?说完就夹起包溜出教室。
他得赶快去超市买水果,家里的女人特别叮嘱过,今晚想吃香蕉。”
“呦……江老师看什么笑成这样?平时都不见你笑呢。”女老师们也下课了,走进来时说说笑笑的,文史教研室的门槛热闹起来。
江未的阅读被打断了,不得不抬头打个招呼。吴默为志得意满地和女老师们交谈起来,看上去正在享受那种被后辈依赖的感觉,还不知道自己被江魅编排进了作文。
这样幼稚的事……是她爱做的。想到这里江未更柔和了双眼,他还是第一次读江魅写的小说,中学里都写议论八股文,进入大学她才有机会写小说。
他继续读下去:
“进口水果贵一些,吴老师想买去讨女人欢心,提起一串南美洲的香蕉,我趁机跳进他的袖口。
也许是觉得手腕发痒,吴老师一路上不停甩手,为了站得稳一点,我顺着袖管爬上他的衣领。可他还是学不会好好走路,两条静脉曲张的人腿颠得我八条腿都发麻,我不禁有些生气,在他后颈狠狠咬了一口。
等他推开家门,打开玄关顶灯前的瞬间,我一下跃上墙壁,滑至地板,兴冲冲向着卧房的光源奔走。
我好奇他家藏着怎样神秘的女人,一路冲进光里,和女人丰美的胴体一同映现在等身镜中。
女人有些迷惘地低头望向我,我也在打量着镜中的自己。多么有力!粗壮的蛛腿;多么美丽!炽红的螯肢。八只眼狂热地转起来,一并欣赏着自我。
饱含PnTx2-6的毒液就在此刻生效,激发了男人的肉欲,他喘着粗气撞开门,一把将女人掀翻在床,撕破自己矫饰的衣裤,直直闯入女人的下体。
遇见我前,女人也在凝望镜中的自己,早在那个时候,春水就已经泛滥。
快乐烧上女人的面颊,我悄悄爬近她枕边,举起我生刺的前足,爱怜地理顺她潮湿的发尾,我明白她已经等了太久。
太久没有人能这样满足她,我凑近伊耳边说:
这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。
(待续)”
江未举着江魅的作文,没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,落日移换了纱窗投向他的线影,好像蜘蛛拖着灰色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