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9　产子

在深沉望不到头的黑暗中，身体里的疼痛反倒是支配祈言所有感官的存在。

那撕裂般的痛意从肚腹传来，像是要将他整个人劈开，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挣扎着，极力想冲破那层阻碍，惶恐又不甘。

祈言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叫出声，他又疼又累，已经没有力气去挣扎了，只想在那片什么都看不见的黑暗中坠落。

耳边有声音像是隔着一层雾霭，不甚清晰的传进来。

“祈言……”

“……醒过来……”

刚开始那声音还很模糊，后来就变的愈发尖利，宛如被风吹过的哨子，刺耳的让祈言浑身颤抖。

他像是一个行走在黑暗中的旅者，被那些或急躁或暴戾的声音拉扯回现实，下一秒脚下一空，他蓦地深吸一口气，睁开了眼。

鼻间是浓烈到刺鼻的消毒水味，眼前是一片刺目的光晕，有几道模糊的身影不停闪动。

他的瞳孔散落着，很久都没有聚焦，就连耳边的那些呼喊都是支离破碎的。

直到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剧痛袭来，他闷哼着蜷缩起来，身体像是被斧子一寸寸劈开，将他残破的身躯击打的更加破碎。

“啊……”

他终于听到自己痛苦的叫声，宛如找不到路的幼崽，在黑暗与伤痛中发出阵阵哀鸣。

有什么温热的液体在身下缓缓流淌，鼻尖充斥着浓烈到散不去的血腥味。

“祈言！”

一双微凉汗湿的手捧着他的脸，祈言的混乱无神的视线缓缓定焦。

他看到了离越那张向来冷静自持，游刃有余的脸上露出丝毫不加掩饰的惊慌，眸子里遍布血丝。

“走开……”

祈言干裂的嘴角嗫嚅着，哪怕被疼痛折磨到神志崩溃，他也不想看到这个男人。

他再也不要看到他，也不要听到他的声音了。

你那么欺负我，逼迫我，恐吓我，我再也不要听你的了。

他抱紧自己，任由肚子里的痛意翻涌，将他的呼吸都淹没，窒息般灭顶。

有人拉扯开他的手，还有人分开他的双腿，他能感知到肚子里那个顽强的小生命在挣扎着想要出去，可是他却没有力气帮他。

热流从身下大股大股的涌出，痛意已经麻木，只剩下撕心裂肺的叫喊和紧紧攥着他的手。

“乖，听话，不要睡过去……”

“祈言……你乖乖地，等孩子生下来我就带你离开这里，好不好？”

不好，不好……

那不一样的，那不是我想要的。

祈言在心底翻来覆去的反驳，头顶刺目的灯光也变得炫目迷离起来，恍惚中他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。

孤零零的荡着秋千，被祈贞兄妹俩欺负了也只能躲起来哭的自己。

都在欺负我，一个个的，为什么都在欺负我……

祈言突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恨意，蓦地瞪大了双眼，手掌攥紧，用力大到指甲狠狠陷在男人的皮肉里，渗出一丝血迹。

“啊啊……”

他的身体向上拱起，双腿挣扎着用力，那一瞬间祈言仿佛感知到了什么，爆发出孕育的本能，推动着所有力量朝着腹下而去。

那股散不去的痛意像是找到了出口，也汇聚在那腹下那一处，拼命收缩着，将那个惊慌挣扎的小生命推挤出去……

祈言痛到麻木，腿间热液淅淅沥沥的淌下来，他甚至能感觉到粘腻的液体划过肌肤的触感。

有那么一瞬间祈言甚至觉得快意。

等孩子生下来，他就和离越毫无瓜葛了，他已经痛恨到要和离越彻底划清界限，连这个孩子的存在都无法容忍了。

在最后一丝力气用尽之际，折磨他许久的痛意伴随着汹涌热流一同涌出，有细弱的婴儿啼哭声响起，接着是医生和护士们喜极而泣的声音。

祈言仰着脖颈，声音嘶哑，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，但是他却挣扎着睁开汗湿的眼睛，望向身下。

医生的双掌托举着一团血污的婴儿，早产让他看上去有些瘦弱，就连哭声都是细弱的，像是下一秒就会停止呼吸，变成一团冰凉的尸体。

祈言恍惚的看着，露出一丝轻快的笑意，然后闭上眼沉重的眼皮。

终于解脱了。

耳边又是一阵杂乱的声响，有男人惊怒的喊声，有仪器运作的尖锐嘶鸣，可是祈言始终都没再睁开眼。

他落进了自己黑沉的梦境。

……

兵荒马乱的一夜过去，原本安静的诊疗大楼此刻显得更加寂静无声。

只有尽头的那个房间里仍旧传来监护仪器的嘀嗒声，再也其他声响。

离越就那么沉默着坐在病床前，握着祈言冰凉的小手，一语不发的干坐到天明。

他的脸庞掩藏在昏暗的光线下，只露出那凌厉又紧绷的下颌线，眼帘低垂，遮住了那双深邃的眸子，让人看不清情绪。